如此,屋子里只剩下权、李二人,和躺在对面木床上昏睡不醒的江玉姝。纪别秋临走时,留了两盏油灯在靠近李攸烨床头的桌上,散发着微弱的光。两人久久对望,空气里夹着难以言喻的沉默和干涩。
最后李攸烨朝权洛颖伸出了手,有些紧张地注视着眼前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握着她的纤指,轻轻摇了摇,并努力往里靠了靠身子,留出一块地方,示意她躺下来。
权洛颖迟疑了片刻,没有说什么,便顺势躺下。两人面对面侧卧着,脸挨得很近,呼吸间能够嗅到彼此身上的温热。李攸烨握着她的手,似乎为自己的举动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小声地说:“这样说话多方便!”说完,故意调皮地眨了眨眼。
权洛颖不置可否地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睁开看她一眼。看到的是一张略带委屈的脸:“权姐姐,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要不然怎么会一脸不高兴?”
“我没有!”权洛颖淡淡回应,又合上眼皮。
“还说没有,你看,你的眉心都快拧成一只犀牛角了!”李攸烨夸张地在那儿比划,冷不丁被权洛颖忽然睁开的眼睛瞪住,吓得马上闭了嘴。干干地挤出个笑脸:“嘿嘿,没有犀牛角,我说笑的!”
虽说那双静深的眸子迸出的是略带愠色的光,好歹她终于肯睁开眼睛看自己了,李攸烨很认真地往前凑了凑,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皮相,说:“权姐姐,你别不理我啊,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陪我说说话好么,我们小声点,不会吵醒玉姝的,好么好么!”极尽讨好卖乖之能事。
权洛颖不答,只是忽然从密长的眼睫里滚出两颗晶莹玉润的水珠,以眼角为泉眼,往下划成一条流淌的弧线,一点一点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没有任何情绪上的预兆和铺垫,她的泪堤决塌得如此猝然,蔓延却又悄无声息,与之前表现出来的淡漠态度截然相反。
李攸烨的心被狠狠碾了一道,手抚上那近在眼前的白皙面颊,有一半被阴影遮着,另一半泛着晶莹的波光。手轻轻摩挲着,掌心几乎被那灼热的温度烫伤:“你怎么了?”
手里攥着那自始至终不曾放下过的救命的东西,她的话间夹着微不可闻的哽咽,被勉力克制着:“你难道不在乎,如果你出事,我会恨你一辈子!”泪早已收不住闸流了满枕。她该怎么说出自己现在很不好。从收到信号的那一刻起,她没有一分钟不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即使这个人此刻安然无恙地躺在眼前,她仍然不敢面对她曾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事实,那个瞬间,只要想一想就让人脊背发寒。可这个混蛋为什么还要这样没心没肺地嬉皮笑脸,一点也不把别人的担忧放在心上?
李攸烨手一顿,有些酸涨的东西充斥瞳孔,把她勾入怀中,紧紧护了起来。此刻她脆弱地蜷缩在自己怀里哭泣,像极了一棵无依无靠的水草,除了拥抱,她不知道还能给她怎样的温暖。其实她怎么会不在乎呢,坠崖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划过许多东西,包括对死亡的恐怖印象,可是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不是吗。生和死,只在一线之间,她既然获得了生,何必再去缅怀错过的死,何况,在死亡面前,她发现自己最无法容忍的是带着如此多的眷恋烟消云散,现在有机会重新拥住眷恋的人,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工夫腾给假设性的悲剧呢。
“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恨我一辈子的,这事儿下不为例行不行?好么好么,权姐姐,别哭了,你看都快跟蓝尔朵差不多了!”
这一夜权洛颖消耗了太多眼泪,身体疲乏至极,终于在李攸烨细碎的呢喃中昏昏睡去。油灯坠着豆大的光,像两只微弱的萤火虫,在这间狭小的木屋里不声不响地燃烧着。李攸烨见她睡得酣熟,浅笑一下,吻吻她的微抿的唇角。把她的手从身上拿下来,悄悄地起身,想出去打探下外面的情况。穿好鞋子,举了一盏油灯走到江玉姝床边,见她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沉睡中那削尖的下巴,似乎比上次见她时更清减了。心疼夹杂着歉疚,李攸烨此刻的心情难以名状,叹息一声,倾身捋了捋她鬓边的散发,反身把灯放回原处,最后悄声步出木屋。
一出门便看到杜庞歪在屋前的木桩上,脑袋一磕一磕,睡得憨态可掬。李攸烨蹲下来轻轻拍醒了他:“喂,杜庞,醒醒!”
杜庞迷惘地睁开眼,抬头看清是李攸烨,一下子蹦了起来:“公子,您醒了?”
“是你醒了!”李攸烨无奈地敲敲他的脑袋:“怎么不和舅舅他们去帐篷里睡,山上夜风冷得紧,你这身子骨当心着凉!”梁汉勇来的时候,带了很多军用帐篷,一部分给来得士兵住,一部分则是江衍通事先考虑到给灾民补充的。纪别秋他们现在住的就是这种帐篷。
“我怕您有事,外头没人照应,在这守着放心些,再说,我怎么说也算半个练家子,吹些夜风没什么的!”杜庞拍着胸脯说着,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当场现了原型,就有些尴尬地看着李攸烨。
“看看,还练家子呢,竟扯些不靠谱的,我已经没事了,以后你回帐篷去睡!”李攸烨笑着捶了他一拳,杜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公子,这么晚了,您要上哪里去?”
李攸烨往山顶望了一眼,道:“估计此刻颜睦正在山下,等着偷袭成功,他们便应外合攻上山来!我正好下山去会一会他!”
更新于 2024-07-04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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