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只一门心思埋头喝汤,喝得战战兢兢,使劲地贴紧师姐,恨不能捧着饭碗窝进她怀里,再掰着她两只胳膊一左一右将我围住。然而当瞥见苏迭执筷的手疑似翘起兰花指时,到底没有忍住,噗一声喷出一口菜汤,千钧一发之际,师姐极快地将我的脑袋扇到反方向,紧接着是江胡啊一声跳离饭桌,苏迭也迅疾避到一旁,唯独君卿仍茫然地瞧着我。于是菜汤喷了他一脸。
“咳咳……”我撑住桌面,拍着胸口缓了半天气,抬头对上君卿愤怒的脸,干笑道,“那个,我……”
君卿嘴唇翕动两下,就要开口教训我,我忙大喊一声:“别说话!你嘴上有汤,你若是张口就舔进去了!”
君卿果然住口,将嘴巴紧紧抿起,愤怒地瞪我一会儿,便转动轮椅回去擦脸换衣了。
圆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迅速将桌子拾掇干净,还盛了一盘新的酱菜,看色泽便觉十分美味。
师姐拉我重新坐下,苏迭和江胡也回到桌前继续用饭,不多时,君卿又转着轮椅回来,我瞧见他嘴里兀自念叨着什么,便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是清心咒。念完,只见他继续端起他的半碗汤,将将要送到嘴边时,苏迭却忽地开口道:“不知小阿花的伤势如何了?”
刹那间,空气冻结。
只听其音珠圆玉润,婉转娇柔,着实娓娓动听。离他最近的江胡刚吞下一口汤,闻声噗得喷出来。
君卿的手尚举在半空,碗沿贴住唇边,却迟迟僵住不动。片刻后,他再度扬起一脸菜汤,愤怒地瞪江胡。
江胡只惊疑不定地望着苏迭:“三、三少?”
此时若还察觉不出便不是苏迭了,他捂住喉咙,发出两个试探的音节,又起身按捏身体各处关节穴位,一脸迷茫。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动作顿住,接着缓缓转动脖颈,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脑门一凉,毫不拖泥带水地蹦到师姐身后,揪住她袍袖一角,只等他冲过来时把师姐这个盾牌推出去。
“花花姑……”娘字尚未出口,苏迭忙闭了嘴。我料想他本是愤怒仇恨的语气,出口却硬是成了轻声曼语的娇嗔,同情之余,我更紧地揪住师姐的袖子,露出一只眼睛瞧他。
苏迭索性不再言语,只听刷得一声,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那剑原本软如盘蛇,在他一抖之下,竟成了一把锐直的寒光剑,剑尖直对着我。
我吓得一颤,一把搂住师姐的腰,埋在她背上闷声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剑气直逼而来,忽然间,兴许是药效在此时达到巅峰,连步伐身法也不受控制了,苏迭冲到半截就被自己左右交叉的双脚绊倒,砰一声趴在地上。那姿势,委实不算雅观。
四下里一片寂静。
江胡早在苏迭拔剑时便远远躲开,从墙角探出半个头来默默窥伺。圆圆也反应极快地拦在我和师姐身前,一脸戒备神色。
君卿在愣了半晌之后终于回了神,怒气冲冲地质问我:“花花,你给三少吃了什么?”一边质问一边推着轮椅到苏迭身边,伸手想把他拉起来。但他一头一脸的菜汤,不知近距离的苏迭作何感想……
苏迭不言不语,兀自爬起身,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我望着他一身虎落平阳的狼狈,明明想一剑刺死我,却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我发自内心觉得,他快要气疯了。
此事最终由师姐出面调和,说是调和也不尽然,她的意思是,我师妹被你连累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被捅的那一刀总得有个说法,如今正好两清谁也不欠谁。等苏迭再出来时,没有再从他身上感受到杀气,我心下稍安,想总算性命有了保障。然而在我表示没有解药除非抵达苏家找君先生时,杀气再度席卷而来。
我整个人如同树袋熊一般挂在师姐身上,看着他忐忑道:“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君先生曾教过我认百草,若三少信得过我,我可以……”
“信不过!”他吊着细嗓子道。
我忍了又忍:“噗。”
自那之后苏迭便不露面了,上路后也不再骑马,反而和君卿一起坐到马车里,总算当了一回真正的少爷。可惜他带出来的两人都死了,不然还有人就近打扇添茶什么的,听上去也符合他贵公子的身份。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对君卿来说却是个好事,原本是近水楼台,如今近在咫尺,想做些什么岂不是方便,况且看苏迭的情形,约莫也失去了反抗之力……我脑中顿时一片不可描述的画面。
为此我悄悄提醒君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藏着掖着不是事,江湖儿女理当想上就上。但还未说完便给他愤怒打断:“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和三少君子之交,光明磊落,我绝、绝……”绝了半天,见我眯眼瞥着他,忙道,“绝不会趁人之危!”
我打一个哈欠:“哦。”
午时三刻,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到镇外,在一条岔路口,我与君卿要左行前往扬州方向,而师姐要去往另一条路。
我抱紧师姐手臂,发出最后的哀嚎:“师姐——”
师姐将我拉开,拖到僻静处:“行了,别装了,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万一他出尔反尔呢?”我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苏家没一个好东西吗?”
“再怎样那也是堂堂苏家三少爷,若是以往有人敢这样胆大包天地欺负他,怕是尸体都不见拼得齐整,”师姐轻笑一声,半晌,又道,“你放心,今时不比往日,他不敢动你。”
更新于 2024-07-05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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