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着他人生杀大权的人此刻坐在我的对面,靠一支空心芦苇茎来喝茶水,他的两条胳膊像街角摊铺上的煎饼一样摊在桌子上,肿成了两倍粗,而君卿正给他擦着药。
我和君卿来找他,是为了打听一个人。
“南阳王?”江胡瞪圆了眼,嘴里的芦苇茎掉了下来,君卿慢腾腾捡起来,塞回到他嘴里。
江胡缓了缓,咬着芦苇茎口齿不清地说:“你是说,苏剑知请你们去给南阳王治病?”
我支着下巴,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可是近日没有听说南阳王称病的消息啊。”江胡皱眉道。
我立刻直起身,小声道:“对吧,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
江胡看我一眼,想了想:“也许是刚病不久,消息还没有传出来?”
我摇摇头,十分忧虑。
在花厅时,小表妹被师姐拉开,而我也被君先生狠狠训斥一顿,苏剑知得知内情后反而哈哈大笑,说:“阿莹这骄恣的性子也该吃点苦头了。”算是替双方讲了和。而他再提出这个请求,君先生便不好不应了。
我觉得十分自责,如果当时能忍一忍没有当场跟小表妹吵起来,也许君先生就不会那般为难,但是转念一想,苏剑知说出那个请求,小表妹也在场,看她并不讶异的模样,想必这事一早便定下了,不论君先生答不答应,苏家都会想办法让他答应。况且君先生如今还带着我跟君卿两个拖油瓶。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不日将同小表妹一道前往苏州南阳王府。
“南阳王这个人,没什么说头,”江胡拧眉思索一会儿,“十七岁封王,一直呆在苏州城,当地百姓日子过得不错,十几年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灾大难,就是一位无功无过的王爷吧。”
听罢,我打一个呵欠道:“看来他爹很疼爱他啊。”
江胡一愣:“什么?”
“苏州人杰地灵,本就是块宝地,即使不做什么当地百姓也会过得很好啊,”我敲着桌子道,见君卿也看过来,便又多说了两句,“那可是当年伍子胥‘相土尝水,象天法地’选中的地方,两江两湖三横三纵,水路便利庄稼还长得好,摆明了就是白捡钱的地儿,你方才也说了,十几年都没有什么大灾大难,最多就是一些小水患,这些临水而建的城邑早就栉风沐雨过百年,百姓自己就有法子躲灾避难,把儿子放在那个地方,自然不会计较他有没有作为,只要不自己找事儿,总能平平安安活到老。”
江胡默了默:“你的意思是说,反而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爷最得圣宠?”
我想一想,摇头道:“得宠并不等于疼爱,尤其对圣人皇帝来说,”话到这里,我有些出神,从半开的窗牖望出去,一只云雀落在海棠枝头,声音也不觉低下去,“有时候表面上最得宠的那个,反而不是最受疼爱的那个。”
回过神,发现江胡正若有所思看着我:“你都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些东西?”
我讶然看他:“啊?街边的话本里不都有写么?霸道王爷爱上我之类的,为了保护真正的心上人,找一个假的心上人使劲宠爱,让大家以为假的就是真的……”没有讲完便被江胡无语打断。
但我已被勾起了聊性,便从怀里掏出一包松子儿,给我面前倒一些,又给了君卿一些,抬头看看江胡,犹豫一下,觉得他如今也没有手可以用,便没有给他,只将他面前的茶杯添满。都准备好以后,我咬开一颗松子儿,问他:“索尔姑娘和阿莹姑娘,你打算选哪个?”
江胡咳出一口茶水,嘴里的芦苇茎掉在桌上,君卿迟疑一下,捡起来给他放回茶杯里。
我故意拉长声音道:“毕竟你都将人家阿莹姑娘看光光——”
“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江胡边咳边说,“救她上岸的时候,我是闭着眼的,不然也不会给她得了空,又挨一鞭子。”
我和君卿对视一眼,若真是这样,那这一鞭子他当真挨得冤了。
“至于索尔……”江胡垂下目光,摇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其实很想问不是那样那是怎么样,但看他忽然低沉下去的脸色,又觉得有些尴尬,再问下去仿佛就会触及别人的隐私,便决定作罢,起了另一个话头,请他讲一讲南阳王妃。
“你说的是哪一个?”江胡蹙眉道,“现在这个,还是以前那个?”
我干脆道:“那就两个都讲一讲吧。”
江胡给胳膊挪一挪位置,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这个南阳王妃,是先王妃同族的姊妹,嫁入王府时尚为侧妃,一年之后先王妃病逝,南阳王便将她立为正妃,有传闻说这是先王妃临终的遗愿,南阳王与发妻相守多年,情深义重,自然答应了她。”
我想,若这个男人当真情深义重,又怎会在先王妃在世时便娶了她的亲姐妹呢?而一个男人要做出深情的模样何其容易,想当初被冠为“人中双龙”之一的慕星楼不也是披着情深义重的皮,生生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么?可见男人的演技有时候就是他对你的杀意。
不过因眼前坐着的两个都是男人,这话不好同他们说,目光落在君卿脸上,想到兴许他心理上也不算个真男人呢?便试探问道:“阿卿,若是……”话出口又停住,原本想问的是若苏迭娶了他的兄弟他会作何感想,可想到君卿并没有兄弟,只有我这么一个姐妹,思索一番,感觉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便接着道,“若是苏迭娶了我,你会怎么想?”
更新于 2024-07-05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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