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一眼:“谢……”然而甫一张口就被猛灌进来的茶水堵住。
喝了水总算感觉好了一些,我清清嗓子,正要张口解释,并不是存心闯她的屋子,就听她慢悠悠道:“说吧,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偷看我沐浴?”
我想把杯子砸她头上:“我没有!我不是!谁他娘的晓得这是你的屋子,我只是无意间走进来的!”
师姐上下打量我,片刻,摇摇头:“换个像样点的借口。”
我重重放下茶杯,咬着牙道:“谁吃饱了撑的不睡觉偷看你沐浴?你沐浴有什么好看的?不对,谁看你了?!我说了我只是不小心走错了门……”
话到半截突然噎住,见眼前人一手撑在桌沿,缓缓俯下身来,漆黑的发贴在白皙的脸上,一双狭长凤眸不动声色,仔细看眼尾上似添了抹淡淡的粉,这情景……实在容易令人沉不住气。
我不由往后仰了仰,试图避开她,然而膝头却一阵发软,一个屁股墩儿摔回了椅子上。眼睁睁看她的手伸过来,食指在我的鼻尖上抹了两下,煞有介事地在指尖捻了捻,露出淡淡嫌弃表情:“整日里跟只猴子似的,回去洗洗睡吧。”说完淡然转身。
我:“……”
狠狠搓了一把鼻头,却也没发现有什么污痕,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可抬眼之际,目光却是一顿。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松散的布巾从一侧身体滑下,她微微扭身捞住,长发便顺势垂落,恰好露出了肩背处一小片肌肤。
玉石般洁白的背上,数条狰狞而巨大的伤疤自肩骨和脊骨蔓延而下,没入纯白的棉布中,仿佛攀爬的蜈蚣冒出半截身子,只是转瞬,又被浓密的长发遮了严实。
我一动不动,目光像被钉在了上面,又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时动弹不得。
没有的,那里原本是没有任何东西的,我的手抚摸过许多次。她身上虽有各种各样的伤痕,但大都是陈年的刀伤或剑伤,可这么大这么丑陋的疤……
没有的,以前是没有的。
“怎么会……”我呆愣着,右手不自觉抬起,却不知道要触碰什么,嘴唇翕动了两下,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是鞭伤,千真万确,只有粗硬的鞭子才能烙下那种丑陋的疤痕。
阿莹?不,她动不了师姐。
我收回手,指节微微蜷起,垂着眼睛想,能动她的人,又有几个呢?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是上一次被苏夜来带回去以后发生的事?是训诫、处罚——用这种方式?
苏夜来见过我的母亲,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她认出我,歇斯底里想要杀了我,那她会对师姐说什么?
对仇人之女,还会说什么呢?
师姐闻声转过身来,嗓音低沉而慵懒,恍惚间,有知晓一切又毫不在意的姿态:“你说什么?”
我深深看着她,有那么一瞬,似乎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命运,恨我的人要我死,爱我的人要我活,我和她的结局,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就定好了。
就像华婴教主和慕星楼。
“没什么。”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这天晚上不出意料没有睡好,最后干脆起身在房中踱步,夜光虚投进窗来,倒映在桌上陆离的树影,忽然就很想弹琴,但此时练琴必扰人清梦,搁在雪域山庄我管他娘的,但搁在隔壁的人身上,吵醒了又不知会发生些什么,最后只能郁结地坐在床上盘腿打坐,在心中默念经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恩怨,就有解不开的情仇,虽说我十分理解并赞同,且积极规劝自己成大事者必得目光长远,不要动一时恻隐之心,搞不好恻隐就变成了悲剧。可另一面,我心里又十分清楚,对我等这样的悲观主义者来说,目光放远,万事皆悲。
我呼出一口气,觉得白坐了这老半天。
第二日醒来,果然已日上三竿,朦胧印象里似乎有侍女来敲过门,大约是得不到回应便走了。我坐在床边整理了一下思绪,感觉昨夜翻涌的心绪都如黎明的潮水,在日光升起的一刻悄然褪去,只余岸滩上零星几许砂砾,觉得如此甚好,又想到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事要做,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临出紫园之前,不着痕迹地去隔壁房间瞅了一眼,发现房内寂静无声,当是一早就离开了,王府的侍卫统领,也不是个闲职,当然,忙死最好。
心安理得吃完早饭,径直去了西园,用君先生的乌鸦送出几封信,又将柳二呈上来的信函一一看过,和小白义愤填膺斗了几回嘴,再同君先生心平气和下了两盘棋,得到一句棋艺见涨的夸赞,这一番忙碌完,窗外日头已是正午。
仲春过后,太阳一日比一日滚烫。我掐着时辰,慢悠悠踏进阿莹的院落,然后一条九节鞭迎头劈来。
伴随一声惊叫,我闪身躲过鞭子,袖子一抖,手背上便添了一条九鬼爪,将九节鞭一圈圈缠住,而后用力一挣。阿莹往前踉跄一下,连忙一个空翻站稳,而鞭子也早已脱了她的手。
长长的鞭子断成九节,掉在地上。
我收起袖中暗器,笑道:“不好意思啦,郡主,打坏了你一条鞭子。”
阿莹双目炯炯,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你方才那个,是什么?竟然如此厉害。”说着跑来扒我的袖子。
更新于 2024-07-05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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