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到此忽地一顿,茫然地抬了抬眼皮。说起来,小白这人到底分不分清男人和女人?指不准在他眼里,一切活着的人都被分成该死的人和不该死的人。
长街寂静,马蹄嘚嘚踏过青石板路,深巷尽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回音。
酒楼前,我翻身下马,上前敲门,很快便有人打开门,瞧见我,微微俯身行礼,目光掠过我的身后,也是不多一言,低垂着头牵走小蓝和另外两匹马。
每日里这个时候,二师叔都在后院菜畦旁练功,这么想着,便径自往后院而去,走到一半,看到圆圆睡眼惺忪地下楼来,见了我,迷迷糊糊点个头:“小小姐。”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直直望向我身后的人,大眼睛眨了又眨,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才怪叫一声冲到师姐面前,眼底涌动着泪光:“魏姐姐——”
淡淡晨光里,师姐对她微微一笑。
这也算是个久别重逢的画面,我静静看着,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心头刚生出一丝动容,便见圆圆突地转身,像一座大山朝我压过来,一愣之下竟忘记动作,被她抱了个正着。
“呜呜呜小小姐,谢谢你……”她将脑袋埋在我的肩头,含糊不清地哼唧。
我奋力挣扎:“你他娘放开我……”
许是这番动静惊动了其他人,忽然就觉得余光里视线一暗,好似是露出了半截模糊不清的面孔,我顿了一下,使劲扒拉开圆圆,探头一看,看到小白气急败坏的脸。
“你怎么才回来?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护法……”他话说到一半,看到我身后的人,猛地僵住,片刻,声音陡然拔高,“——魏鸢?!”
总是要有这么一顿鸡飞狗跳的。我平静地微笑起来,安慰自己。
半个时辰后,我正襟危坐在二师叔对面,旁边是同样正襟危坐的师姐,很少能看见她这样一幅严肃面孔,令我不禁看一眼,又看一眼。
然而两个人迟迟都没有出声,我又急着想去睡觉,便试探着道:“护法啊……”
二师叔目光冷飕飕撇过来,宛如一把凉薄锋利的刀,我刚伸出去的脖子又嗖得缩回来。
可是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辜。
老子到底哪一步走得不对了?哪一步不是为了雪域山庄来着?
“是魏鸢说她有话要告诉你,”我气势汹汹站起身,摆出冷酷表情,“你们就先聊着吧,本教主去睡觉了。”说完径自转身,眼角余光里师姐似是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就这么大摇大摆离开,经过楼梯时往下边看了一眼,小白和徐蔷薇正坐在一张桌上吃早饭,时不时还搭两句话,也不知在聊什么,但看表情应当算是和谐。看来小白暂时将其列入了不该死的那一波。
欣慰地回房,关门,睡觉。
一觉醒来,房中光线昏暗,可推断是傍晚时分,再动一动,发觉腰上沉甸甸的,不禁愣了愣。眼风扫下去,看到一条手臂从背后伸过来搂着我,发觉我醒来,无意识地一用力,将我重新栓回去。
每到夏日,我睡觉总是不情愿盖被子,然而此刻身上却松松盖着一件外衫,身后的人就隔着衣裳抱着我。
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热,也完全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什么时候躺在我身边的。迷蒙中我困惑地想,究竟是我不够警醒,还是她的气息过于令人安心,导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有人进来,还这么堂而皇之地跟我睡在一起。
若是换做刺客什么的,我必定噶都来不及噶一声就当场嗝屁了。
一点点翻过身,连气息都放得很轻,然后便看到一张沉静而消瘦的脸,师姐闭着眼睛,满头青丝散在枕上,呼吸轻轻缓缓,分辨不出是醒着还是没醒。
我眨了眨眼睛,紧抿着唇,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划过,等发觉时手臂已虚虚抬起来,像是要触碰她的脸颊。
呼吸不由地顿住。
“咚咚咚。”忽然间,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像是枝头受惊的松鼠,一愣之下,猛地翻身跳起,将身上的衣服一把甩在身后人的头上,踉跄着下床开门。
“什么事?”
门外是一名黑衣卫,看见我,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就低下头,道:“禀教主,楼下有人指明要见您。”
我愣了一下,想不到此时还有谁会找上门来。
黑衣卫继续道:“那位公子说,他叫君卿。”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此前几日还在想,许久未见,不知君卿模样有没有变,是胖了还是瘦了,黑了还是更白了,皮肤粗糙了还是细腻了,头发多了还是少了……毕竟他如今的日子今非昔比,在天宁宗里要苦修学问,进了宫还要陪着皇子们搞学问,不仅搞学问还要搞人际关系,有时候人际关系甚至比学问还重要,搞不好学问最多失去名誉,搞不好人际关系失去的可能就是人头了。这也是当初我十分不想放他走的原因。
我单纯温柔的阿卿,如何才能适应那如履薄冰的生活呢?
但事实证明我是关心则乱,亲眼见着君卿时,对上他一如既往带着柔和笑意的温润的眼睛,心头就骤然一松,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鼻子都酸了酸,那一刻才有些理解了君先生。
他的确是好好的,没有胖也没有瘦,一身白衣胜雪,静静坐在轮椅上, 夕阳的余晖从门外斜斜撒进来,给他周身镀了一层浮动的金光。
更新于 2024-07-05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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