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嘈杂,所以那人说的话也听不太清。走动间,秋望舒只能听到旁边围观的人细碎而尖利的声音。
“那,那你好歹赶紧把这孩子送医馆啊!”
“又喘又咳的,别是要死在这里吧!”
听到“死在这里”四个字时,秋望舒下意识顿住了脚步,然后木然地朝人群围住的地方看过去。
从人群的缝隙中,她勉强看到了一个歪倒在地,似乎在挣扎着的身影。虽然只能看不清真切,可是从那蜷起的身形和露出的秀气下巴来看,分明也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
方才建议那船夫送医馆的话一出,船夫立马就变了脸,又方才的惊慌转为了现在的恼恨道:“你好心,你自己送!”
听见地上的少女开始大口喘气,他退了一步,激动道:“谁知道这是不是肺痨啊!就喊我送!”
听他不愿意将人送去大夫那儿,围观众人也立马七嘴八舌地推脱起来:“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啊”,“就合该你船老大送啊!”
每个人都很有理,但是没有人敢蹲下去看看那少女的情况。
听到这里,秋望舒再不能充耳不闻了。她捏起了拳头,皱眉转过头去,拨开了最外头的人朝里望去。
人群中的绿衫少女歪倒在地,方才发出的还是咳嗽声,现在就变成了急促而尖利的喘鸣。她像是被什么憋住,又像是喘不上气来,只能屈起手指,痛苦地在地上划动着,就像是溺水之人,狂乱地寻找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而围在她身边的人,都因为害怕而犹豫着,无人敢上前。
虽然秋望舒不知道她得的是不是肺痨,又是不是什么别的病。
只是,如是自己不管的话,要不了多久,这个人也许会因为咳喘窒息而昏死过去吧。
怔怔地看着,看那少女的动作逐渐无力,秋望舒的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渡口周遭是一片雾蒙蒙的白,雾气沉沉地落到那沾满了雨水的脸上,显得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毫无血色,毫无生气,任由旁人再怎么喊,都没有再回应过一个字。
像极了,娘最后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伏春山的记忆在刹那间涌入眼底,秋望舒惊恐地后退了两步,退到了人群之外去。霎时间,她的全身便发起抖来,冷汗也从背心处冒了出来,激得她忍不住大口吸起气来。
不能看了,不能再看了。
喃喃念着,她惊慌地朝后退去。
可是,等退到快看不清那少女的地方,秋望舒却又颤颤地停住了脚步。
真的要走吗?
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和娘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不属于她该在的地方么?
像被冻僵了似的,秋望舒颤抖着缓缓回看向地上的人。她只能看见了那人浸在雨中不再挣扎的手指,紧接着,就只能听到那人夹杂在急喘声中的最后一句:“冷……”
然后,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没有喘气声,没有咳嗽声,没有人群的惊叫声,渡口边,好像只剩下了密不透风的雨声,连浪打木桩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让秋望舒心里发慌。
不行,不行。
不知为何,秋望舒心中突然狂跳了起来,一声又一声,鼓动着她的手脚,叫她再不能僵立在原地!
她已经失去了母亲,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别的母亲也失去自己在远方的孩子么?
不行!得,得过去,回过去看看!
在密集而大声的催促下,秋望舒攥紧了拳头,再没有犹豫地跑了回去!
“让开!”
秋望舒急躁地拨开人群,踩过脚下躁动的雨滴,几步跑到了少女倒下的地方。
秋望舒跪下时,听到了“叮当”一声脆响,似乎是她的膝盖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低下头去,秋望舒诧异地发现,自己膝盖旁边赫然倒着一个玉瓷瓶。
玉瓷瓶歪倒的方向,离少女那伸出的手也只有三指的距离。到这会儿,秋望舒才意识到,原来她方才伸着手是在找这罐药瓶。
吐出最后一个字后,少女便无力地垂下了头,侧趴在了地上。除了喉咙间抽气时隐隐发出的“嗬嗬”声音外,她再没有别的动静了,仿佛再过上一会儿,连呼吸的本能都会一并丧失。
不敢再多耽误,秋望舒急切抬起手中的药瓶,开始寻找药瓶开口的地方。
那药瓶不算常见,瓶顶像鸟喙一般,封口处还塞着一个玉塞。拔开木塞,里面应该就是她要的药了。
来不及多想,秋望舒立马拔出了玉塞,将瓶子推到她嘴边,催促道:“起来!”
“快起来喝一口!”
可是少女的眼皮已经阖上了一半,听见她的呼喊,也只是颤颤地眨了眨眼,没有再多的回应了。
见喊不动人,于是秋望舒低下头去,托起她的后颈,用手拔开她胡乱黏在脸上的头发,凑到她耳边迭声喊道:“起来!”
“你赶紧,起来喝一口!”
秋望舒越喊,她的头却越歪朝自己的手臂。感受到她越来越微弱的鼻息,秋望舒咬牙问道:“你想死在这儿么——!”
既然喊不醒,就只能强灌了。
心中一发狠,秋望舒使劲捏住了她的脸,用药瓶撬开了她的牙齿,急声大喊道:“算我求你,求你张,张嘴啊——!”
更新于 2024-07-25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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