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秦昊那低沉而充满力量的话语还在殿中迴荡，牛皋猛地一拍大腿，震得甲冑哗啦作响，扯著洪钟般的嗓子吼道：
    “殿下！您这话……这话简直是让俺老牛如同……如同那个……醍、醍……”
    他憋足了劲，黑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根根暴起，那个词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急得他抓耳挠腮。
    “醍醐灌顶……”
    一旁的顾之江实在看不下去，以袖掩唇，用微不可闻却又恰好能让眾人听见的声音提醒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牛皋如释重负，声音又高了八度，激动得手舞足蹈：
    “殿下！您简直就是天上文曲星……不对，是紫微帝星下凡！
    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咱们的圣王明君啊！
    俺老牛是个粗人，但俺心里透亮，跟著您，准没错！”
    秦昊面无表情地瞥了这个活宝一眼，虽然明知这傢伙是在胡吹大气，满嘴跑马，但听著这毫不掩饰、甚至有些粗鄙的奉承，心底深处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舒坦。
    他强行压下差点翘起的嘴角，故作不耐地挥了挥手：
    “闭嘴，夯货！议事重地，岂容你在此喧譁聒噪？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军法从事！”
    虽是呵斥，但那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怒意，反倒透著一股子无可奈何的亲昵。
    牛皋像是没有听出来一般，脸上露出一丝委屈巴巴的神色。
    “哦~”
    看著牛皋那委屈巴巴的粗豪模样，殿內三人不由莞尔，方才那凝重肃穆的气氛也隨之一缓。
    “你啊，你啊……”
    荀壹无奈地笑著摇了摇头，隨即便將目光重新投向秦昊，神色恢復了一贯的睿智与审慎，“殿下，既然大计已定，便需即刻著手。
    在卢靖大將军凯旋迴朝，以赫赫军威为此事定鼎之前，我们还需做些铺垫，以引导舆论，彰显天命所归。”
    顾之江接口道，声音低沉而富有深意：“臣记得，约莫半月前，京城南郊有乡民上报，夜见有赤色云气，状如华盖，凝聚於紫金山巔，经夜不散。
    更有西山皇觉寺住持前来稟报，称寺中古井近日泉水翻涌，隱有金石之音……此等祥瑞，正可大做文章。”
    秦昊端坐其上，眼神深邃。
    他自然明白，这些所谓“祥瑞”，多半是眼前这两位谋臣早已暗中布置，此刻不过是选择最恰当的时机放出风声。
    他微微頷首：“此类事宜，你们斟酌著办即可，务必要做得……自然。”
    “臣等明白。”
    荀壹与顾之江心领神会。
    隨后三人便围绕其他的事情展开议论，就这样，夜色深沉下去。
    甘露殿內却灯火通明，仅有秦昊、顾之江、荀壹、牛皋四人在殿內，气氛严肃而机密。
    秦昊屈指敲了敲桌面，將几份文书推向中间：“大方向既定，细节便要落到实处。今日便生下议定三件事。
    国號、年號，以及……酬功的爵位章程。”
    顾之江率先开口：“殿下，国號乃立国之本。臣等初步议定，沿用殿下封號 『秦』，最为稳妥。
    其一，名正言顺；其二......”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书列》有云，『各国之大，莫强於秦』，此字自带扫平六合、一统天下之雄浑气魄，古之秦一统天下，正合殿下今日之功业！”
    秦昊微微頷首，未置可否，目光却投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荀壹。
    荀壹会意，出列拱手，提出了一个更深层的问题：
    “殿下，顾尚书所言极是。
    以『秦』为国號，气势雄浑，自是上佳之选。
    然，臣所虑者，在於青史笔墨与后世评说。
    千载之后，后人论及『秦』时，所言之『秦』，究竟是那古之先秦，还是殿下所创之万世新朝？若后世只知先秦而混淆我朝，岂非……”
    他话锋一转，声音也隨之变得激昂起来，提出了全新的方案：
    “殿下！臣夜观星象，细究舆图，以为『雍』、『幽』二字，或更具深意，请殿下圣裁！”
    “哦？细细讲来。”
    秦昊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浓厚的兴趣。
    “臣先言『幽』！”
    荀壹目光炯炯，“幽州，乃殿下龙兴之地！ 殿下自幽州起兵，整飭边务，练就强军，始有今日之基业。
    此乃根基所在，亦是天命所钟！《诗经》云，『出自幽谷，迁於乔木』，殿下正是从那北疆边陲之地，一跃而君临天下！
    以『幽』为號，意在不忘根本，昭示殿下乃承天命，自潜邸幽微而兴，正合潜龙出渊、飞龙在天之象！”
    他稍作停顿，让眾人消化此意，隨即再言：
    “若论『雍』，则更显王道气度！《度书》有言，『雍，和也。』 意指和谐、和睦、包容一统。
    殿下立国，非仅靠兵锋之利，更在於海纳百川，终结这百年乱世，使天下復归於雍和太平！
    且古九州之中，雍州位居中，乃上古周朝发跡之故地，承载王气。
    以『雍』为號，既承上古王道之正统，又彰殿下止戈息武、开创太平盛世之宏愿！”
    顾之江闻言，眉头微蹙，出言反驳：
    “荀公之言虽有理，但『幽』字，难免令人联想幽暗、幽僻，於新朝气象，恐有不宜。
    而『雍』字虽好，终究是溯古之號，何如殿下『秦王』之號，威加海內，如雷贯耳，更能震慑四方，凝聚人心？”
    荀壹立刻回应：“顾大人！正是要破除这等浅见！
    『幽』非止於地域，更是潜龙之渊藪，是龙兴之秘藏！至於『秦王』之威，天下皆知。
    然立国號，更需著眼千秋万代，注入新魂！
    我朝之『幽』或『雍』，当超越地理，成为前所未有的盛世象徵！”
    两位谋臣各执一词，引经据典，殿內一时充满了思辨的交锋。
    秦昊静静聆听著双方的激辩，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显然，“幽”字的龙兴象徵与“雍”字的王道正统，以及“秦”的天下一统都深深触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