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妥协,林葳蕤披着厚厚的军外套,窗边开了个小口,只露出一张小脸往外看。身后,叶鸿鹄在窗前抱住他,从他头顶往外看,更多的是看身边的人。
启明星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荒郊野外的,毫无遮挡,四下安谧,倒是适合观星野。大帅和夫人都起床了,其余人自然也陆陆续续起了,守夜的大兵开始交接,可以隐约听到江坤正在点人的声音。
吹了一会风,身体内没来由的烧热似乎缓解了一些,林葳蕤轻轻的念起了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
“以前我从没坐过这么慢的火车,到了这里,倒是什么都见识了。”
“我没想过能够见到真的皇帝,到了这里,竟然还能给当一回皇帝的主厨。”
“我以前没想过爱人,到了这里,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说他爱我。”
身后一直安静的男人忽然道:“对,他爱你如生命。”
于是披着军外套的青年便笑了,一侧的酒窝若隐若现。
清晨五点三十分,专列经过京奉、南满铁路交叉处的双桥时,忽然爆炸。彼时正望着窗外的林葳蕤在火光和远处鬼祟的踪影中,率先在爆炸前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
“所有人趴下!”
或许是华夏大地微弱的龙气庇佑,或许是上天垂怜,历史的车轮在这一刻急速运转。他这一声犹如神助,瞬间传到很远的地方,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按照了那道声音的指令,原地趴下,而林葳蕤自己,则是转身将叶鸿鹄扑倒在火车地板上,下一秒,爆炸声响起。
民国二年七月二十二日,叶鸿鹄大帅遇袭,史称双桥事件。
除了列车长和几位离得最近的车头内的管理人员不治而亡,距离□□放置地点第二近的车厢内,林葳蕤重伤昏迷不醒外,其余人尽管有受伤,但皆不可思议的活了下来,冥冥之中,必有天意。
后来这趟列车幸存下来的人们,每每回想起这一日时,都会隐晦而又敬畏地表示,这都是大帅夫人的庇佑,若不是他身体不适,突然在爆炸前醒来,惊醒了所有人,又及时地示警,或许他们这群人会在睡梦中葬身火海,或许整个历史也将改写。
有些信佛的甚至认为,大帅夫人就是他们北六省的福星,庇佑着大帅和全军。这些传言很快流传在北六省军中,并且为绝大部分人深信不疑,毕竟,自从大帅有了夫人后,东北军战必胜,且每每逢凶化吉,还带来了潜藏着巨大利益的粮种,都无证明了这一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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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吗?原来葳蕤爱我,也如生命,呵呵……”床边的男人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最想要的真心,可是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因为打算用一生来爱的人,有可能余生都不能共赴。
下午一点,小红楼最好的一间房内,房门准时从里向外打开。从那日遇袭乘坐专机回来后,大帅府的人便都习惯了大帅在五点醒来,陪伴夫人一上午,然后就会去处理公务。吴冕和江坤等左右向一身寒气的男人点头,一行人往旁边的会议室去,里头早已坐满了一半的北六省最上层人物。
敢惹奉天,就要做好承受百倍千倍代价的准备,尤其是伤害到了他们的夫人,这一笔血债,就由敌人的鲜血来偿还吧!
一个时辰后,会议中途停止,吴冕让人去请的道一天师到了。众人都知道夫人为救大帅重伤后昏迷不醒,这阵子大帅四处求医,但每每都是失望而归,这会他们也不敢报多大期望,只得暗自祈祷,老天爷再一次庇佑北六省。
叶鸿鹄到的时候,道一已经开始为林葳蕤把脉了。
两只手都细细把脉完,再看了看手心和面相,大约一刻钟后,他才停下动作。
叶鸿鹄紧迫盯人,“他的病到底如何?怎样才能醒来?”
道一天师不像其他医者一般畏惧这位气势恐怖的大帅,他只是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叶鸿鹄即刻打了个手势,让人都下去。
等到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走了,神神秘秘的道一天师才道:“不知大帅可知,林道友的命格奇特,且身负极大机缘?”
叶鸿鹄听不懂他这像打哑谜一眼的话,直接道:“还请天师直言,叶某从未得知。”
“无碍,我只是想说,林道友是天命之子,得天庇佑,纵然有劫难,也会安然度过。”
这是叶鸿鹄这一个月以来得到的最好的一个答案,但是,“那他为何不醒?!”
“此番遭难,或许引得道友的机缘有了一番造化,于他此番损伤的身体也有裨益,等着吧,短则半月,长则三月,林道友自会醒来。若是大帅担心林道友睡得太久对身体不好,林道友托付我照看的药园子里头有几味好药,可以拿来做了药膳服用。”
这一日,送走了道一天师,并且同他约定每日都来看诊后,叶鸿鹄再未找过其他医师。他在赌,他也只能赌,只能相信这位神神叨叨的道士的断语,诸天神佛保佑,他的葳蕤一定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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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是林葳蕤再次有意识时的第一感受,这种热不是普通的温度升高带来的焦躁,而是犹如置身烈焰火海中的灼热,热浪如同地心深处的岩浆喷发,潮水般由内而外涌出。
奇异的是,仿佛身处岩浆中心的林葳蕤却并没有产生火烧般的恐惧感,那是一股带着亲昵的气息,在极致的灼热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在火焰中迎来了身体脱胎换骨的重生,前所未有的轻盈舒适,仿佛回到了母胎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外界,刚好在为他擦身的叶鸿鹄下一刻便见到他背部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片片丑陋的痂皮飘落,露出底下如同新生婴儿般娇嫩的皮肤,男人的瞳孔猝然放大,愣在了原地。
从此以后,除了来看诊的道一天师,其余人都不被允许靠近林葳蕤睡着的房间,一切都由叶鸿鹄亲力亲为照顾,外界看来,只是唏嘘一声,然后叹一声大帅对夫人的深情,倒也没有怀疑其他。
外界的一切他无从得知,被灼热包围,思绪朦胧间,他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清晰的梦,梦中,他成了一只火红色的凤鸟,在遥远的古时,万物的主宰还不是两脚站立在大地上的人类,而是各种珍禽神兽,凤鸟身为百鸟之王,它们居住在与世隔绝的世外神境。由于得天独厚,上天降下了灵露,汇成一汪灵湖,不仅使凤鸟的栖息地土壤肥沃,而且滋养了各种上古的奇花异草。凤鸟非神桐不栖,靠神露为食。
后来有人无意间闯进了这一处世外桃源,善良的凤鸟允许他们在自己的领地上耕种繁衍,人们以沃地耕种为生,不断壮大,成了远近闻名的沃野国。
然而,人的贪婪无度最终使得灵湖枯竭,只余一泉眼。凤鸟无以为食,最后在烈火中逐渐灭绝,人们找到了更好的部落驻地也搬出了这里,临走前带走了最后一颗凤鸟蛋。世外之境荒芜。
后来,一名修得圆满的大能偶然误入此境,看中了这漫山遍野的药草,将其炼成了随身的芥子空间,专门用作药园。随着大能的陨落,这芥子空间便成了无主的法宝,唯有凤鸟承认之人可入。
近万年来,得到芥子空间的人寥寥,但无不成了当世赫赫的神医,上一位得以进入这里的有缘人,还是一千八百年前道一天师师门的一位祖师爷,这位神医祖师爷活了近两百岁,最后还是被自己炼的新药毒死的。道一在师门典籍中见过此类有缘人的相关记载,才会见到林葳蕤的时候便联想到了这一则古籍故事。
至于传言同林葳蕤梦中所见到的来龙去脉不同,盖因讹传。芥子空间对每一位传承者都有着命脉相连的感应,是以在林葳蕤生命遭遇不可逆转的威胁时,芥子空间果断选择将传承之人的魂魄蕴养在了空间中,第一次是前世,林葳蕤刚刚得到机缘却遭遇车祸时,虽然因为某种不可抗力使得他一觉醒来到了民国,但终归结果是好的,第二次则是现在。
至于襄城遭遇白狼军受伤那次,因为伤害还未到致命的程度,所以芥子空间并没有动静。不过这一次的大动静,倒是使得林葳蕤间接了解到了曾经以为的小洞天的真正来头。
千百年来的记忆如同白驹过隙在林葳蕤脑海中一一略过,过客匆匆,醒来后如同做了黄粱一梦,但这梦对于叶鸿鹄来说,却是过于漫长了。
心思紧张的七月过后,树梢上的绿叶飘过林蓁芃中元节点燃的祈福荷叶灯,品尝过大帅府中秋的苦味月饼,来到过重阳节无人问津的良乡酒、柿子、山里红,倏而便悄然在霜降时节白了头。
早晨,奉天小学学堂内,的先生是海外留学回来的,带着厚厚的眼镜,讲课十分严厉。此刻他从前往后走,盯着这一群小萝卜头,座位上的学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位年轻有为的先生走到得意门生林蓁芃的桌前时,特意停留了一会,见他正在看高年级的数学书,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往后走。然而林蓁芃看似认真看书,实则脑海里正走着神。
外头下雪了,夏日已经过去,然而大哥还昏迷未醒。
更新于 2020-01-12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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