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成熟而高大的男人是他的爸爸,实际上这个人从来不心疼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也许时刻想着照顾这个人、宠爱这个人的,这世上就只有他。
这一年的春节,父子俩是回鑫城过的,顺便参加了钱庆强的婚礼。
与钱家联姻的是郑家,郑灵犀和钱庆强、唐民益都是大学同学,自从昔年李波一案结束后,同被李波骗过的钱庆强和郑灵犀私下熟识起来,慢慢走到一起,加上门当户对,郑龙两系又展开了一系列的合作,这场强强联姻被各方都十分看好。
在婚宴上钱庆强把唐家父子安排在最显目的亲友席,作为两夫妻的大学同学,唐民益还替新郎新娘挡了不少酒。钱庆强喜气洋洋地关心起老同学的个人问题,还说自己三十岁才结婚,算是晚婚晚育的楷模,相比之下唐民益当年那么早婚,还没进大学就有了孩子,简直是吾辈先锋。如今自己总算压了唐民益一头,就等着快点生孩子再赢一头了。
唐民益跟钱庆强确实关系亲厚,也笑着埋汰他说,你再怎么努力在孩子的事情上也压不倒我喽,我有两个,你现在只准生一个。这话一说,大家都哈哈大笑,谁让钱庆强两口子不早点结下娃娃亲,结果没赶上当初的好时候。
贾思源一家也参加了婚礼,趁着爸爸去跟钱庆强挡酒的功夫,唐青宏跑到爷爷那桌坐了一会。两爷孙也就个把月没见,爷爷从云沟返回鑫城时还在允州去看了他的。一老一小低声商量着老兵基金会的事,贾思源两口子除了最开始被唐青宏打了招呼,完全插不上什么话,只得把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儿子贾青涵身上。
两年下来,贾青涵也长得很高了,十一岁的身板就跟人家十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所以叛逆起来也更难控制了。听到妈妈说他这不懂事那不听话的,他横着眼睛不理不睬,直到贾思源也管起他的吃相,他才有点害怕地收敛一些。
唐青宏和爷爷聊了一会,眼睛一瞄爸爸已经回桌,就站起身来准备走了。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他跟贾思源夫妻和贾青涵也礼貌告别,这次贾青涵的态度可就不是那年回家过年时的光景了,而是冷冷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再眼巴巴地喊他哥。
他当然不会在乎贾青涵叫不叫他,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差不多就是陌生人。上辈子的仇恨他不会算在眼前这个孩子头上,但也绝对不会去接近。
可他后来上厕所的时候,又遇到了贾青涵,还被对方气冲冲地挡在身前,洗完手都不让他离开。他觉得有点好笑,就问贾青涵到底想干嘛,这个十一岁的孩子伸出手用力推他,“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是我哥吗?爸妈那么欺负我,你怎么不帮我骂他们!”
他觉得更加可笑了,“那是你的爸妈,不是我的。没有人跟你抢爸爸妈妈,你应该觉得很幸运,你有什么好气的?”
贾青涵恨恨地盯着他,“他们总是管我!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你既然是我哥,就应该帮我出气!”
他觉得这个孩子仍然没救……两年下来长高的只有个子而已,“我帮你出气?你难道想让我去打死你爸妈?我可打不赢,你爹妈那么高,还是等你自己长大了去出气吧!”
贾青涵十分鄙视地撇了撇嘴,“没用的家伙!我不承认你是我哥!哼,等我长大了我自己去对付他们,他们打骂了我多少,我以后都还给他们!还有爷爷那个老头子,简直太可恶了,人家的爷爷多疼孙子,他看着我被爸妈骂,竟然一句话都不帮我说!”
唐青宏心里一凛,眯起眼睛对贾青涵说:“爷爷老了,哪里横得过你爸妈?你没看爷爷去年都从家里出去了吗?他心里是很疼你的,你不要不知好歹。”
贾青涵的脸色好了那么一点,“这倒是……他回来还给我带了不少吃的,过完年他又要出去,还说要给我带好玩的回来。”
唐青宏脑子飞转,爷爷还是尽量少回贾家的好,“嗯,你也懂点事吧,爷爷对你真的很好,你别记恨他老人家,不然爷爷一生气,就不给你带吃的玩的了。”
把贾青涵敷衍完回到席上,他又跟爸爸私下聊起爷爷的去向,那个基金会的事爸爸也是很支持的,称赞他脑子灵活,爷爷退休后闲得发慌,做这么些充实的事情很能解闷,还帮他和爷爷找了不少关系。
聊完正事,他就跟爸爸提起贾青涵刚才在厕所里说的话,爸爸的感觉也很不舒服,让他以后离贾青涵远点好,这孩子看起来是天性顽劣,既然两家现在走得不是那么近了,何必挑起来自寻烦恼,万一到时候贾伯伯两口子把责任归结在你的身上,说是你带坏了贾青涵呢?
他自然知道这个理,点点头对爸爸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这话题就算正式揭过去了。爸爸在这种时候才会显露出一点私心,不想他和贾家因为任何原因而走近,这让他暗自高兴。
才过完年没几天,三月龙其浩也要在龙城摆女儿的周岁宴,还给两父子各发了一张请柬。
唐民益知道这是龙其浩两口子在对唐青宏表示特别的感谢,笑着把请柬递给儿子过目,唐青宏终于彻底地被当成大人来对待,心里也是很得意的,晃着请柬就要准备礼金,“爸,咱们各送各的!我去小金库里取钱!”
爸爸也没拦他,只随口问了声他的小金库规模多大了,他故作淡定地回答爸爸,“有个四五百万了吧。”
爸爸被他吓了一跳,“你都干什么了?怎么多了好几倍?”
他笑眯眯地吐吐舌头,“爸你只管放心,合法赚钱嘛……很简单的,丁老师和我妈都说我是天才,我总要拿出点天才的样子给你们看看。”
唐民益想了一想,估计儿子也不会干什么犯法的事情,才这个年纪,自己又对他这个管法,儿子哪有时间和胆子去胡来?但他还是郑重地提醒儿子,“唐青宏,如果有什么人私下找你走门路,你知道该怎么做。”
“爸,我像是这点原则都没有的人吗?你也真是的……我保证这辈子不会让任何人来走门路!再说了,人家走我的门路总要我为他办事,我不走你的门路,我能为他们办成吗?”
唐民益审视着儿子越来越鲜明的面孔,“这可不一定,你的脑袋瓜子转得快,不走我的门路,你还可以走别人的门路。爸爸的那些朋友你都熟,有一些你比爸爸还熟。”
唐青宏有点受伤害了,“你真的不信我?怎么可能呢!我又不缺钱花,我一心只向着你……”
唐民益看儿子真伤心了,赶紧把玩笑话打住,“好了好了,爸爸给你开个玩笑,你不要太敏感。”
他这才含冤带怨地看了爸爸一眼,“爸,你以后别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会当真的!”
唐民益难得低头,还正着面色跟儿子说了句,“对不起,爸爸错了。”
他装着爸爸平常的语气,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我原谅你,我要允许你犯错误,及时改正就行了。”
唐民益顿时被儿子逗乐了,伸指在对方额前轻轻一弹,“唐青宏,不许模仿我说话。”
这个周末,父子俩就去参加了龙家女儿的周岁宴,已经几年深居简出的龙老这次都从鑫城过来了,顺便在儿子这里住几个月。当然,龙老只是在刚开席时出来走动了一下,人一多就吵不得,进了内宅休息。
龙老的孙子龙振东跟着叔叔在龙城上学,一看到唐青宏就亲切地打招呼,两个少年碰头说了不少话。龙振东现在都上高一了,成绩非常优异,还拿到过很多全国竞赛的奖牌。唐青宏看着爸爸对龙振东欣赏的眼神,在心里暗自握拳许愿,自己也要向这位小哥哥的优秀靠拢,让爸爸对自己更加满意。
唐民益被龙老叫进去陪了好久,其他赴宴的人都看在眼里,胡海哲那两翁婿在席上一直交头接耳,脸色没一个正常的。更别说开席后龙其浩携夫人抱着女儿专程走到唐家父子跟前,挽着唐民益的肩膀连声道谢,还和夫人一起送了唐青宏一样礼物。
那个礼盒唐青宏当时没拆,回去拆了才发现是一副龙老的字,写的是“青云之志,宏图伟业。”
这是当年那个夏承启知道他名字后说过的话,龙老又亲自写在宣纸上送给了他,不知是看在龙其浩的份上,还是看在爸爸的份上,不管怎样,这份期许实在太大,大得让他心里发怵。
但爸爸对这幅字表现了十足的喜悦,抚着他的肩膀半天没有说话,随后当天送去装裱,给他挂在书房的墙上,让他每天学习温书的时候多看看它。
两父子从龙城参加周岁宴回来不到一个月,爸爸的顶头上司徐宝生就平调到竞州去做一把手了,原本在那个位置上的老周因为过度劳累而病休疗养。
老戴从竞州打来电话,询问唐民益最近这些形势变化的原委,唐青宏全程都在旁边听着,爸爸并没有把他支开。
胡海哲那两翁婿自从赴宴回来,对爸爸在龙系的地位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加上之前给爸爸使的绊子没有一件成功,还得罪了孙家人,胡海哲竟然安排徐宝生主动退避,不敢再跟爸爸正面交锋了。
老戴打听明白之后,又提到徐宝生这次带到竞州的还有一个小冯,年纪不大,听说以前在临湖工作过。
唐青宏立刻掩嘴偷笑,对爸爸好一阵挤眉弄眼,爸爸严厉地瞪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对老戴说:“小冯这个人,你要多观察多了解,主要是看你怎么用他。用得不好,他能把摊子戳散了;用得好嘛,他就是个出色的反腐斗士。”
☆、85·洋爸爸
爸爸把电话挂了之后,唐青宏忍不住哈哈大笑,爸爸的幽默和精准让他大开耳界,那个冯柏语用好了可不就是个出色的反腐斗士吗。
唐民益看儿子笑得很没形象,微微皱眉让他歇口气,“唐青宏,你笑够了没有?爸爸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他抹着从眼眶浸出来的泪水,还应景地咳嗽了两声,“笑……笑够了!我还等着过阵子再听戏呢!坐等冯柏语整死他姐夫,哈哈,爸……他可是六亲不认的主,上次把他亲爹气得住院抢救,他爹还敢把他塞给女婿徐宝生?胡海哲是不是疯了呀。”
唐民益竟然轻轻叹了口气,“你让他怎么办呢?这个儿子丢不掉打不得,只好管到底,自己管不了就让女婿管吧。他们一起去了竞州,老戴可要忙起来了。”
唐青宏心思一直很敏感,他看着爸爸脸上那点感慨,不由指了指自己,“爸,你刚才该不是在说我吧?我可不是冯柏语,专跟自己的爹对着干,你也不是胡海哲呀,你太高看他们了。”
唐民益抿起嘴唇瞪他一眼,“你想多了。我的儿子,我不会交给别人去管,是好是坏都归我负责。”
他赶紧讨好示弱,“我也很乖啊,我只有好,没有坏!爸管得一点都不累!”
唐民益被他逗得笑了一下,随即又叹了一口气,“你哪里不乖,自己心里清楚,就不用爸爸再提醒你了。你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好,也不能在那一步上走歪,你虽然还小,爸爸和龙爷爷对你的期望却是很大的。”
他最怕爸爸这样劝他,会让他心软又难受,他已经坚持得很辛苦了,同在一个屋檐下而不越雷池一步。他可以把这当作爸爸对他的考验,也是得到幸福之前必经的试炼,但不能失去那个渺茫的希望。
他垂下头想了一会儿,调整完心态才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爸,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可以管我做什么、不做什么,但你别管我心里想什么。我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我有坚持自己感情的权利,你也有不接受的权利。爸,我并没有逼你答应我什么,这是我的底限,再往后退我就要崩溃了。”
这番话说得其实很强势,可配上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唐民益一时间竟然不忍苛责,只沉默着看了看他乌黑的头顶,转过身回房间去看文件了。
当年的暑假,唐青宏如约出国去陪伴妈妈,乐彦琳也就选在这个夏天举办了婚礼。亲自参加妈妈的婚礼,是一件奇妙又高兴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失落,只为妈妈送去了诚意的祝福,而且对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十分感激。
那个男人不到四十,为人幽默开朗,还跟着妈妈学会了a国语,自身条件和家境都非常不错,是国一个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与妈妈可以算做志同道合。对方有位几年前离婚的前妻,带着子女来参加父亲的婚礼,那一对子女跟他也相处得不错,婚礼过后陪他到处游玩。
对于父亲的再婚,那两兄妹的态度和评价都很一致,就跟他当初对妈妈说的一样,“我父亲跟谁结婚,那是他自己的感情选择,既然他们已经不再相爱了,当然有权去追求新的爱情,不管他的妻子是谁,他永远都是我们的父亲。”
他对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可对爸爸就完全不行。只要幻想一下爸爸跟其他女人亲密的样子,他的心就揪成一团,再想想爸爸跟哪个女人举办婚礼,他简直呼吸困难、两眼发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他一直在对爸爸说谎,他嘴上说着爸爸有不接受他的权利,却从不肯承认爸爸有选择别人的权利。他就是那么自私,即使爸爸不接受他也不要紧,只要不去接受别的什么人,这样他才有等待和守候下去的动力。
出国将近两个月,他每天都会跟爸爸打一次电话,时间选在爸爸那边的晚上八点。他不管这边是几点钟,他的生物钟也跟他一样固执,到了时间一定会起床打电话,听到爸爸的声音没有异常,才会一整天都玩得安心。
更新于 2021-02-02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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