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经历的夜晚，或是千军万马、战火连天的喧嚣，或是孤身一人、彻头彻尾的寂静。那至极的沸腾或静默都是他所熟悉的，他所习惯的。
    可今夜的情况却不属于上述任意一种，周围没有千军万马，而他也不是孤身一人。恰好又多了那么一个人而已，似乎就有哪里悄然发生了改变。
    琥珀色的眼睛望向那扇紧闭的浴室门，盯了半晌，突然意识到水声已经停了。
    将军拿着睡衣起身，上前敲了敲门：“我拿了套睡衣来，要换上吗？”
    叶泽带着一身热气舒舒服服地出浴了，温和的水流冲去了一天的疲劳，人也显得精气十足。
    睡衣是那种蓝白条纹的经典款，同一款式，同一型号，将军看看叶泽，又看了看自己，这算不算是年轻人所说的情侣款呢？
    叶泽抻了个懒腰，转头对修道：“我又有点儿饿了，你想不想吃份夜宵？我去做。”
    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一亮，虽然以将军那规律到极致的作息时间表而言，入夜后是不再吃东西的，可今夜的情况是如此的不同，他甚至没多想，就点了点头。
    一大碟薯格，一小碗凉拌紫莴菜，两杯红桑汁，两个小盘子，两只叉子，当叶泽端着装有这些东西的托盘出现在客厅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五分了。
    “来来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叶泽说着，将托盘中的东西端了出来，一一在桌面上摆好。
    深夜总是特别安静，不过此刻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关系，既不显寂寥，又不显喧嚣，安静得正好。
    将军伸手接过红桑汁抿了一口，果浆入喉，酸甜爽口。
    叶泽端着张小盘子在修身边坐下，边吃边问：“看什么呢？”
    “联邦新闻。”
    电视中播放着吉尔斯达星与维拉迪星签订贸易协议的画面，双方首脑在闪光灯下握手，满面笑容。
    “这边的电视信号卫星好像延迟了，这是昨天的新闻。”将军在休假期间依旧保持着每天早晚看新闻的习惯，此刻电视上播报的东西，他昨天就已经看过了。说着，随手又把台切到了军体频道。
    电视中，一名身着西装，字幕介绍为“豪斯莱特大学特聘教授”的中年男子在跟主持人解说着什么：“下面我们来列举一下，军部近些年来战功不断，前途无量的年轻俊杰。”
    将军皱了皱眉头：“军体频道什么时候也开始用这些噱头博眼球了？”
    话音刚落，身子却突然一僵，急忙换台！
    “怎么了？”叶泽正吃着夜宵呢，听到换台的声音，也不由得抬起头来。
    虽然修对这节目似乎颇有微词，不过对于自己而言，这种噱头的确挺博眼球的。
    怎么了？将军这个心惊啊，他居然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了！见叶泽仍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他近些年来虽然战功不断，但除了个别大型表彰活动，一般是不会在电视上露面的，出镜率远没有联邦四大元帅和十大五星上将高，所以也不担心叶能认出自己。
    不料这回这么巧，随便一切台就看到自己，差点儿没露馅。
    “没什么，”将军含糊答道：“那种节目没什么营养。”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叶泽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可将军哪能换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困了吗？想不想去睡觉？”
    叶泽指了指托盘中的夜宵：“这不才刚开始吃上？我昨晚睡得很足，现在还挺精神，再看会儿电视也好。”
    “嗯，那看会儿电影吧？”说着，直接把台调去了电影频道。
    叶泽：“……”怎么感觉修就是不想让他看刚刚的台呢= =？
    屏幕上播放着某个喜剧向的爱情故事，风格轻松欢快，不过两个大男人一起看，就多少有点儿维和感，客厅内，两人一时无话。
    “我后天晚上就要走了。”过了半晌，将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谈到此事，叶泽也有几分惆怅：“真快啊，明明才刚见面呢……不过我们也就这两天休整时间了，之后又要去执行下一个任务。后天晚上我如果抽得出时间，就去送你。”
    将军垂眸，或许是因为和叶相处的时光太过舒心而悠闲，以至于一想到分别，不舍的心情便油然而生。
    他自我安慰般道：“没关系，我们应该很快还能再见。”
    “诶？”叶泽有些惊讶：“你之后还有休假？”
    “没，我指联赛。”
    “联赛？！你是说你会去军校联赛现场吗？？”漆黑的眸子一下子睁得圆圆的。
    将军看在眼里，不由莞尔，果然叶对下次重逢一样期待吧……
    叶泽眨眨眼：“你为什么能去？”他本来想直接问修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话到嘴边，却又改了说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将军一时无言以对，于是故弄玄虚，卖了个关子。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叶泽也没再追问，转而道：“你明天有什么计划安排吗？”
    将军想了想，反问道：“附近还有什么好逛的？”
    叶泽叹气：“还真没什么东西了。”
    “那就无所谓了，你可以先睡到自然醒，然后我们再商量。”
    话音刚落，将军也察觉到了今夜自己的反常。他原本是万事都要提前计划的人，不过此时此刻，他突然不想去思考之后的事了，再往下计划，就到了分别的时候，那么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快十二点了，我们早点睡。”将军说着，站起身来，指了指二楼道：“北面还有间大卧房，就在我隔壁，你今晚住那里吧？”
    将军说着，不知怎的，脑内突然蹦出了某些遥远的画面——彼时的自己仍是一匹幼狼，在叶泽床上滚来滚去，尾巴扫过那人富有弹力的肌肤，同床共枕，似乎也很舒服……将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待镇定下来，还兀自摇了摇头。
    他肯定不能直接邀请对方来与他同床共枕，别说叶泽不习惯，哪怕此时此刻已经恢复人身的自己也还不习惯。
    不过他选择了一间离自己最近的房间给他，并且不由自主地想，这样一点点一步步地接近，有朝一日，是否就能回到当初的时光？
    ☆、chapter 78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投入室内，将军缓缓睁开了眼。
    一看时间，居然已经早上七点了，将军猛地翻身坐起，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电子钟看了片刻，眨了又眨，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居然睡过头了？将军觉得不可思议，他的生物钟一直相当规律，不管几点睡，起床时间都固定在每天早上六点，可昨夜不知为何，似乎睡得意外香甜。
    将军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刚一下楼，就看到了厨房中某个忙碌的身影。
    叶泽正在准备早餐，听到动静，回头朝他挥挥手：“早安，修。”
    将军看着叶泽的背影呆立片刻，突然莞尔：“早安。”
    叶泽熟练地一翻锅，只见锅中的圆饼在空中调了个个，才又落回锅里。将军看得颇为惊叹，烹饪果然是个技术活。
    “食材有限，我就只做了牛肉卷、土豆饼和蘑菇汤，先凑合着吃吧。”叶泽将土豆饼装盘盛出，顺手关上了电磁炉。
    “对了，你想不想喝咖啡？我看到柜子里有台咖啡机。”叶泽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碗柜，然后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我一个朋友是开咖啡店的，他教过我做咖啡。”
    原本想点头的将军听到这句话，硬生生地将“好”字憋了回去。他突然想起，叶这个所谓的朋友，应该就是他暑期打工时遇到的咖啡店老板吧？
    那个年轻人虽然人还不错，也很温柔，可总觉得他看叶的眼光怪怪的，而叶似乎还跟那家伙走得很近？不是说新年都在他家过的！
    将军抿抿嘴，语气有些生硬：“咖啡就不用了。”他闷闷地想，叶做出来的咖啡是不是和那个咖啡店老板一个味道？
    叶泽没有发现对方语气中的微妙变化，还道修是不喜欢喝咖啡，于是点了点头：“那你去客厅等着吧，早餐马上就好。”
    酥嫩的牛肉卷，香脆的土豆饼，鲜美的菌菇汤，当早餐端上桌的那一刹，将军那一点点小小的不满马上烟消云散。
    他打开电视，一边听着晨间新闻，一边开始了美味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