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烟尘如龙。
    得胜之师归京的路，比去时更短，將士们的心比脚步更急。
    队伍最前方，玄色“卢”字帅旗与“秦”字王旗並立，在风中猎猎作响。
    卢靖端坐马上，甲冑虽经擦拭，仍带著洗不净的血腥与烟尘。
    他的面容比出征时更显清癯，眼神却锐利如初，只是偶尔望向京城方向时，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卢帅......”
    並轡而行的李敢按捺不住兴奋，低声道，“末將听说，这几日京城可热闹了！满城百姓都在议论，说殿下……不，说陛下即將登基！”
    他脸上带著伤疤，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封侯拜將、光耀门楣的渴望在燃烧。
    卢靖没有看他，目光投向远处地平线：“慎言。殿下尚未应允，莫要妄测。”
    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李敢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大帅教训的是。不过……俺就是觉得，这天下，除了殿下，还有谁能坐稳？
    兄弟们提著脑袋拼杀，不就盼著这一天么？
    您说是不是，江將军？”
    他扭头看向另一侧的江大志。
    江大志为人沉稳，只点了点头：“殿下乃不世出之主，我等只需静候王命即可。”
    他顿了顿，看向卢靖，“卢帅，此番回京，我等……该如何自处？”
    话中深意，是询问这位前朝老帅，在新旧交替的关口，该如何定位自己。
    卢靖终於缓缓侧过头，目光扫过这两位將领，也扫过身后绵延不绝、士气如虹的大军。
    沉默片刻，他才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我等是军士，是殿下的刀。刀，只需锋利，只需听执刀人之命。
    至於其他，非我等所思，亦非我等所议。约束好部下，莫生事端，静待殿下钧旨。”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那里是京城的轮廓。
    他想起了帅帐中与陈平那场无声的交锋，想起了自己最终的选择，也想起了自己做出这个选择后，后世將会如何评价如何
    但他心中並无悔意，正如他对陈平所言。
    这天下，需要一位真正能带来安定繁荣的主人。
    “传令全军......”
    卢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著统帅的威严，“距京城五十里，整肃军容！让京城的父老看看，什么是得胜之师，什么是大秦锐士！”
    “遵令！”
    传令兵飞奔而去。
    京城，暗流已化为明涌。
    当卢靖大军抵近京城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开，整座城市彻底沸腾了。
    朱雀大街两侧的商铺早早掛出了红绸，酒肆茶楼人满为患，无数百姓翘首以盼，拥挤在主要干道两侧，议论声、欢笑声、对军队的讚美声交织在一起，匯成一股喧囂而热烈的洪流。
    民意已不再是暗流，它成了席捲一切的明潮。
    茶馆里的议论，街头的閒谈，甚至孩童的戏言，无不指向同一个终点。
    秦王登基，新朝当立。
    此刻，皇宫，甘露殿。
    秦昊刚刚听完顾之江与荀壹关於第二次劝进仪程的详细稟报。
    他站在窗前，望著宫城外隱约可见的欢腾景象，脸上无喜无悲。
    “殿下......”
    夏德全悄步进来，躬身稟报，“卢帅大军前锋已至城外三十里处。”
    秦昊转过身，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整了整衣袍，那身玄色常服此刻仿佛重若千钧。
    “传孤旨意！”
    他声音清越，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开正阳门，摆驾！孤要亲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接我大秦凯旋將士！”
    此言一出，殿內侍立的顾之江与荀壹心中俱是一震，隨即涌起难以抑制的激动。
    出城三十里亲迎！这不仅是旷古未有的殊荣，更是一个再明確不过的信號。
    秦王將以天子之礼，迎接奠定他江山的將士！
    这几乎是在昭告天下，新旧交替的最后一幕，已然拉开！
    “臣等，遵旨！”两人深深拜下。
    旨意传出，整个朝廷机器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
    仪仗、卤簿、护卫迅速集结，文武百官无论心思如何，皆以最快速度换上朝服，依品级列队。
    牛皋更是兴奋得满脸红光，早早顶盔摜甲，守在队伍前列，仿佛他才是今日迎接的主角。
    正阳门缓缓洞开。
    秦昊登上御輦（虽未正式登基，但规格已是帝王之制），车驾缓缓启动。
    文武百官紧隨其后，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威严的巨龙，在万千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向著城外迤邐而行。
    阳光正好，洒在玄色的旗帜和明亮的甲冑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城楼之上，林晚携幼帝默默望著这一切。
    幼帝懵懂无知，林晚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她知道，当秦昊以如此姿態迎接他的军队归来时，那个名义上的皇位，已经连最后一丝象徵意义，都彻底失去了。
    三十里外，卢靖已令大军停下，列阵以待。
    当远方烟尘起处，那华盖仪仗渐渐清晰时，这位见惯大风大浪的將军，也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他翻身下马，沉声喝令：
    “全军——下马！列队！迎驾！”
    黑压压的军队如同得到指令的钢铁森林，齐刷刷下马，肃然而立。
    战旗低垂，刀枪倚地，唯有无数道目光，灼热地望向那越来越近的车驾。
    秦昊的御輦在距军阵百步外停下。
    他亲自步下御輦，玄袍玉带，身形挺拔如山。他的目光越过百官，直接落在了军阵最前方，那个甲冑染尘、神色肃穆的卢靖身上。
    四目相对。
    无需言语。
    卢靖率先单膝跪地，抱拳过顶，声音苍劲如松，却清晰地传遍旷野：
    “臣，卢靖！奉王命北伐，赖殿下洪福，將士用命，今已荡平女真，克復全功！
    率出征將士——凯旋归朝！
    吾王——万岁！”
    “万岁！”
    “万岁！！”
    “万岁！！！”
    先是卢靖身后的將领，隨即是万千士卒，山呼海啸般的吶喊冲天而起，声震四野，连天上的流云似乎都被衝散！
    这不再是向“殿下”的欢呼，这是向即將诞生的新皇，发自肺腑的拥戴与宣誓！
    秦昊站在原地，承受著这磅礴的声浪。他没有立刻让眾人起身，而是缓缓上前几步，亲手扶起了卢靖。
    “卢帅辛苦了。”
    他声音不大，却让近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將士们，辛苦了！”
    他转向黑压压的军阵，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传遍四方：
    “此战之功，彪炳史册！將士之血，铸我河山！
    』孤，在此立誓！
    所有功勋，必得厚赏！所有忠魂，必得厚恤！
    自今日起，我大秦將士，当为天下武人之楷模，万民敬仰之脊樑！”
    “谢殿下！！！”
    更加狂热的吶喊响彻云霄。